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仗剑斩桃花 第87节

    第77章 间章·虎兕相逢绝处生

    应德镇

    应德镇是连江下游岸上的村子, 这几日?正值镇上赶集,十分喧哗热闹,自镇前大堡走五里?地进入城区, 街上人烟鼎沸, 剃头?担子杂耍戏子,估衣商人唱着莲花落的乞丐,都挤在人来人往的街头?吆喝,街口搁一小茶摊,小二吆喝正起劲, 这茶摊不?单单卖茶,摊上另有一铁篦摆着炒的芝麻糕煨熟的板栗块, 正搁在开水炉子上, 好散着香引诱着人们坐下喝茶品尝。

    “公吃茶, 婆吃茶咯!两个初煨黄栗子,半抄新炒白芝麻, 江南橄榄连皮核,塞北胡桃去壳楂......”

    来来往往或走累了的,或馋了的客人, 就捡个条凳坐下,要碗热茶来吃。一个妇人带着个娃娃, 也落了坐,娃娃眼巴巴的看着芝麻糕, 妇人就要了一小碟, 把芝麻糕掰开了喂给他。旁边两个人坐着正谈天?。

    “听说了没有,那个姓萧的遭遇了土匪, 在雪峰山上失踪!下落不明了!”

    旁边有人给他?一个眼神,暗示他?不?要聊萧匪石, 他?爪牙众多,谁知道周围有没有他?的人?还是不?要找死好了。

    大家换了个话题,聊林沉玉。

    “哎,小侯爷死在了延平府的地牢里?,你说那么个风光无二的人,怎么会死的那么蹊跷憋屈呢,我?反正是觉得?有点不?对劲,虽则朝廷文?书?给的理由是牢房走水,可怎么会那么巧呢,当天?进去,当夜走水,我?是觉得?蹊跷。”

    “我?也觉得?,害,倒是可惜了林家了,听说林家老大毁了容,袭不?了爵,现在看海外侯的威名倒是要断在他?这儿?了。”

    “替她操心做什么?那么风流的公子哥,能没有几个私生子?有的是人继承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林沉玉的死可谓是最近铺天?盖地传开的大消息,大家茶余饭后无一不?在谈论。有一个裹着羊毛袄,梁州口音的外来商贩,操着口土话笑道:

    “林沉玉的死啊我?早就料到了,这事你们不?知道,我?们梁州人当地人倒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嘞。她啊,得?罪了太多人,迟早要死的嘞!”

    “这话怎么说?”

    商贩不?紧不?慢的抿一口茶,悠悠道来:“梁州,历年武林大会的例行举办的地儿?,每年到了时间?,那么多有钱的侠客涌进梁州,都是财大气粗的爷们儿?,靠山吃山靠水吃水,咱们当地许多人就靠着这几个月的大会吃饭哩!”

    “梁州就好像个肥鱼潭,谁都想捞一笔。赌坊也不?例外,于两年前,有一家弄出了个新奇玩法,分金饼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,到没听过,是摇骰子,推牌九,还是叶儿?牌?”

    “是押注博戏,押的是武林大会最后的决胜之人!大会前,庄家就会将几位大家最看好的人儿?列出来,大家看好哪个侠客,就押宝到哪个侠客的名下,大会开始后就不?许押了,庄家把大家押在每个侠客底下的钱换成黄金,做成一块块金饼。”

    “到武林大会结束,所有饼都融到一起去做出个大金饼,归到押了决胜者的人手里?,大家按押宝的比例去分,押一分往往能得?十分,这就叫分金饼。”

    “押对了人,这可是一本万利的暴富生意,若是押错了,满盘皆输!”

    他?絮絮叨叨,旁边有人不?耐:腾讯群四2贰二五酒爻肆七“你说这些,和林小侯爷被害有什么瓜葛?”

    那梁州商人拈一块芝麻饼吃了,吃的满胡须掉渣,他?笑道:“你动脑子想想看就知道了,去年,小侯爷一个人隐姓埋名去的武林大会,有谁稀罕理会他??结果他?却一举夺魁,他?是赢了,可害得?多少人押错了宝啊。”

    大家恍然大悟,确实啊。

    去年大家寄希望的有衡山派掌门?,大家肯定都押在他?身上稳妥啊,多少人觉得?他?稳当,押了许多进去,谁料想被一个林沉玉搅了局,血本无归啊!那些个人里?面,甚至有倾家荡产来赌这一注的人,不?得?恨死林沉玉了啊?

    这样看,林沉玉和人结了死仇,倒也不?稀罕。

    梁州商人笑:“据说去年有一蒙面少妇,豪气万丈的赌了十万两进去,结果开盘分金饼那日?,活生生气昏过去了,这不?得?恨死小侯爷了。”

    “十万两!”大家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有人艳羡的想:“要是回到去年就好了,我?就去押小侯爷,这不?得?赚死了啊!不?知道都是谁赌了她赢,这辈子吃喝不?用愁啊。”

    梁州商人道:“你还真别说,去年真有三个人赌了小侯爷赢!只不?过这个人都很神秘,分饼时都没露面,大家都不?知道是谁走了这泼天?的富贵运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也是,财不?外露……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几个人聊的酣畅淋漓之时,忽然有一个人扑过来,一把抢过商人桌上的芝麻饼,狼吞虎咽了起来。大家看着这个乞丐般落魄邋遢的人,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他?生的并不?高,瘦弱的身上裹着满是脏泥污秽的布衣,蓬头?垢面,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死皮癞子,好似中毒了一半,一双手瘦而黑,褴褛的衣裳被荆棘划开,身上也满是疮疤。恶心的很,连路边的乞儿?都比他?干净整洁。

    他?怀里?死死抱住个包裹,怎么也不?撒手。

    乞丐黢黑的眼里?一丝光都无,自顾自的吞咽着发干的芝麻糕,一边吞咽一边干呕,沙哑的声音如漏风箱子,喉咙里?磨出令人发怵的怪音:

    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
    梁州商人勃然大怒,他?好容易买碟糕点喝喝茶休息一下,被这个乞丐搅了兴致,他?伸手去打乞丐,却又嫌他?脏,抄起来旁边的条凳,照着他?的头?一凳子拍下去:

    “妈的!哪里?来的破烂货!敢抢老子的东西!滚!”

    他?硬生生的受了,额头?上登时流了血,甚至没有看他?一眼,他?的眼里?仿佛只有食物,能让他?活命的东西。吞咽完了,他?又看向旁边人桌上的茶水,如行尸走肉般晃晃悠悠走过去。

    “滚啊!乞丐滚回你的乞丐窝里?去,在这里?白吃白喝算什么?滚!”

    “别过来!你敢弄脏我?的摊子,我?打死你啊臭乞丐!”

    茶摊老板拿着烧红的铁钳,朝他?身上打去。

    嘶——

    随着一阵皮肉滋烟,血水混着脓水流下来,可乞丐依然无动于衷,他?好像感觉不?到疼痛,眼里?只有吃东西,活下去。

    旁边的妇人看不?下去了:“你们不?要打了,也许他?饿狠了,听说延平发大水了,说不?定是外地流浪来的人,不?要打了,再打出人命了!”

    她怀里?的孩子害怕的看着那乞丐。

    “你倒会说,谁陪我?这半碟子芝麻糕啊?他?脏手拿过,我?不?想吃了!”

    那乞丐似乎被噎住了,剧烈咳嗽起来,他?怀里?死死抱住的东西滚落地上。那是一把剑,剑身用布裹起,露出来剑柄,看上去做工精细,价值不?菲。

    他?赶紧捡起来,拍拍上面的尘灰,又死死抱住。

    梁州商人眯着眼,目露贪婪:“臭乞丐!要不?你把那剑赔给我?!我?就不?追究你了,如何?不?然我?高低打死你!”

    妇人拦住他?,她虽然是个寡妇,可看不?惯这些人欺负人,眼看乞丐要被打死,只好自己掏钱,补给了商人。旁边人调笑她:“哟,对乞丐这么好,莫不?是你的姘头??”

    妇人又羞又气,她丈夫死的早,娘家也不?理会她,只能忍气吞声让他?们说去。

    “哟,嫂子你久旷了那么多年,没人滋润也可怜的很,要不?你把他?捡回去做你的男人?身子烂了不?要紧,活儿?还在就行哈哈哈!”

    “男人……”

    不?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乞丐。

    那乞丐缓缓转身,眼神麻木,下意识的拔剑出鞘,朝着那些个男人挥舞了过去,看得?出来他?也是个练家子,剑剑直逼命门?,吓的茶摊的人一时散了。

    “疯子!疯子!快跑!”

    大家一溜烟散了。

    乞丐也力不?自胜,倒在了地上。倒下时,他?的手里?也紧紧攥着那把剑,他?眼角依稀有泪光,口中喃喃,反复重复着一个音节:

    “林…林…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妇人把乞丐带回了家,放在柴房里?,请了大夫来看他?,大夫只摇摇头?,说:“他?身中剧毒,不?在寻常疾病之中,只怕是难以救治。”

    说罢,给开了几副抑制毒性的药。

    乞丐烧了好几日?,终于醒来了,他?似乎记不?得?自己是谁了,只麻木的吃喝,寡妇觉得?他?可怜,就收留他?在牛棚里?。

    白日?就起来,帮妇人劈柴挑水。

    问?他?叫什么,他?摇摇头?,嘴里?只有一个字:

    林。

    妇人只好叫他?林小弟。

    闲暇的时候,他?就抱着他?那把宝剑,一个人坐在院子里?发呆。

    妇人心想,那应该是他?很重要的东西吧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又是一日?清晨,乞丐一如既往的去挑水,在井边,他?遇到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一个如天?仙般美貌的男人。

    清晨的林间?,微光如乳自缝隙间?漏下,柔和缥缈的打在他?周身,他?头?发只用块纯白锦帕包起,细长银丝盘头?一圈固住,银丝走到额前的,吊着一块水滴形状水灵灵碧生生的翡翠。

    他?面似好女,清秀至极。一双眼比翡翠更莹润剔透,绿如千尺碧波。只是半张脸上,纹着奇怪的人头?鸟身像,给他?秀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诡谲的美感。

    他?穿的轻巧,里?层白衣轻薄,外面笼着白纱,领口处松松垮垮的,隐隐约约漏出心口的位置。

    那里?似乎有伤疤,为了掩盖,纹上了一朵鲜艳似血的摩诃曼珠沙华。

    乞丐静静的看着他?,按理说,自己如此丑陋恶臭,看见他?应该自残形愧,可他?偏偏觉得?,自己应该殊胜尊贵,胜他?他?百倍,千倍。

    “哟,好久不?见,督公。”

    他?一步步走近他?,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,声音清雅:“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公,居然落魄到了这个地步,真是令人唏嘘啊。”

    乞丐皱眉。

    “看来督公连我?这个伙伴也不?认得?了呢,”玉交枝叹口气,有些惋惜:“就让我?,来帮督公回忆起一切吧。”

    玉交枝的声音仿佛带着魔性,缥缈又定心,直直流入人的心田里?:

    “你叫萧匪石,是这个南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,权倾朝野,无人不?服。你是被奸人所害流落此地,你的妹妹被她所杀,你的胞胎被她毁,你的人根为她所阉,现在你的脸你的身子,你所有的一切被毁了,都是因为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他?拿出把镜子,镜子里?映出萧匪石的容颜。

    丑陋,恶心,满是疮痍。

    “不?,这不?是我?,不?是我?!”乞丐瞳仁一缩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你,萧匪石,你的人生被她毁的一干二净,你的身体因为她而体无全肤,丧去一切。承认吧,你现在就是这副可怜的尊容。”

    玉交枝语垂眸而立,慈眉微蹙,满是怜悯。

    “是谁……谁害了我??我?要杀了他?!”

    乞丐喃喃开口,骨子里?的血性让他?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玉交枝笑靥如花,眸光璀璨映出朝霞:

    “林沉玉,你要死死记住这个人,你的仇家,你不?共戴天?的人,林沉玉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“林沉玉……”

    萧匪石喃喃开口,只感觉自己脑子里?有一团雾,他?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,只记得?一抹白色,如云如玉,他?捉不?住,又触碰不?到。